妮娜胎胎的小房間

吵鬧一陣回家之後，爸爸異常安靜，也更走不動了。
只有上廁所的時候會自己起身，偶爾吃個一口飯。每天躺在床上開著電視但兩眼無神，我們拿進去的熱水，粥，安素，湯幾乎都只喝一口沾沾嘴唇，我是不知道媽媽心裡怎麼想的，但我真的不敢問她是否對爸爸做好心理準備。

<逃避>
某天媽媽要三天不在家，爸爸一直說插在肚子上的管子很痛，要我去買抗生素藥膏
買回來要幫他上藥時我嚇一大跳，整個插管的周圍都是鮮紅色，肉都翻開了只差沒化膿，那個洞大到管子都要飛出來了
我忍住驚嚇說你一定要去看醫生，我現在叫救護車或叫內子來抱你去，但爸爸非常生氣的大吼並強烈拒絕還要搶走藥膏，我只好順他的意幫他塗了厚厚一層，無助地等著媽媽回家

藥膏上了兩天後傷口顏色比較不紅了，媽媽也回來了，帶他去複診把管子拿掉，順便看了不知何時腫脹起來的左腳膝蓋
醫生看不出傷口，只說是膝蓋積水不明原因並繼續開了消炎止痛藥，爸爸抱著吃了也沒用的心思繼續放著藥不吃
再過一天他痛到受不了，只好再度進雙和住院用點滴的方式打抗生素
此時的我們已經無力負擔單人病房，住進了三人健保房加購了電視

<沉默>
打了抗生素爸爸比較不痛，開始抽膝蓋的水，我上網搜尋了膝蓋積水除了運動傷害造成，營養失衡也有可能，爸爸當然應該就屬於後者
抽了一兩天，抽光了又腫起來，醫生也同意並加打營養針，果然症狀就明顯減緩，網路果然是老師。
但抽水的過程有抽到粉紅色的液體，醫生說要拿去化驗是否是細菌感染造成

體內抽出了細菌。這是冰山一角吧。
我看著茫然盯著醫院電視的爸爸，在此時做好了第一階段的心理準備
媽媽也終於積極處理搬家的事情，將現在住的公寓賣掉以換購有電梯的大樓
雙和將同住健保房的另外兩人轉病房，因爸爸需要隔離，我們每次去都要戴口罩以免讓他受到感染
爸爸都只看著電視，對我們的問題只搖頭或點頭不太看我們的臉
過了兩個多星期媽媽覺得這樣一直沒有起色不是辦法，先將爸爸辦理出院想要回去台大骨科問問狀況
爸爸只剩骨頭的身體，由內子背上五樓又立刻躺上床，揮揮手打發我們走他又要睡了

回來之後爸爸幾乎沒有走出房間，通常都開著房間電視時睡時醒，只喝點水潤潤口，一吃東西就說要拉肚子所以不吃
我不知道該跟爸爸說甚麼，持續著早上上班，下班回來在房間門口看他一眼的生活，心裡想著：爸爸本人心裡在想甚麼呢?
古人都說撐過一個節氣就可以到下一個節氣才會還有危險，我默默地想，會嗎?撐的過去嗎?

9/14，中秋連假的前一晚
我祭拜完也在這個月初驟逝的同事，回家的路上看到來電顯示是媽媽，心裡就是一陣猛烈地跳，媽媽說爸爸突然發燒，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叫救護車，現在已經在急診室等。
我直接搭計程車到雙和醫院，熟門熟路還先去便利商店抓兩個麵包準備今晚都不用離開了，走到急診室姑姑們也都來了
情況是爸爸高燒到39度，醫生判斷是肺部感染已經簽了插管急救同意書。
又是插管?! 爸爸已經這麼瘦弱了還能插哪裡?

還來不及思考，護理師再度出來拿了很多東西給我簽，簡單說明現在不做急救爸爸應該就會走了。
這句話一出口根本沒有理智去思考甚麼不要做無謂的急救增加病人痛苦巴拉巴拉，我在一陣慌亂中收下一張張簽著，腦中嗡嗡作響，只記得我不斷喃喃地說，如果會很痛，可以的話希望你們讓他先麻醉睡著，護理師說會打鎮靜劑安撫病患情緒，我們就繼續在外面呆坐並在想要怎麼連絡親戚跟姊姊。
此時媽媽突然接到了房仲的電話，原來舊家的買方看到救護車來我們家，很介意爸爸會在家過世，媽媽在電話中承諾三天內就會開始搬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對這通電話氣憤非常，自然死亡這件事情有甚麼好介意的，就算你介意，不能忍到隔天再來確認情況嗎?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爸爸的名字終於被叫到了，沒想到被推出來的時候爸爸是清醒的，口中插著大概五公分粗的管子，一直想坐起來跟我們說甚麼，就這樣被推進加護病房，開啟了我們早上11點晚上7點各一次的加護病房探病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