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胎胎的小房間

2016對我來說是複雜的一年

一月我與內子匆匆私定終生(是也不知道在急甚麼)，二月初開始身體一路出狀況，發燒發炎細菌感染病毒感染甚至有天還整個人倒在廚房再自己坐起來，到了四月又有新的細菌找上我都還查不出原因。
而變成胎胎身分後就是需要闔家團圓的農曆年，除夕初一在婆家初三初四初五又要跟內子的朋友聚餐或去他的姊夫家，拖著病體又只有初二可以在娘家睡的心情真不是普通的低落，想著婚後生活就是如此嗎我要自由我要旅遊我要出國啊(吶喊哭倒)

另外就是在中秋節時分，傳說中的三節關卡之一，胎胎的爸爸得年73歲離開了人世
<曾經>
爸爸不到六十歲在不斷因嚴重腹瀉進出腸胃科被轉診確診淋巴癌
每個星期到台大複診拿回厚厚的藥單跟藥丸，數量多到餐桌上空出一塊面積放著一個A4大小的籃子專門裝他的藥
偶爾還需要住院開刀急救，抽血驗尿是家常便飯，各式各樣的切片腸鏡胃鏡X光核磁共振全都做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的抗癌歷程，歷經大腸癌，B肝爆發，最終被胃癌折磨殆盡的身體終於在纏鬥十數年後用只剩下38公斤的重量，輕飄飄離去

人生真的很不可預測，初次聽到淋巴癌是在大學的時候，還記得當時腦海一片空白，想說爸爸就要走了嗎?
不過這十多年來爸爸也維持得尚可，醫護人人都說幾乎可以算治癒，只是奇怪除了定期每週回診拿藥還是常會突然發生緊急狀況，我想說治癒的定義怎麼跟我不一樣
我們勸他可以多看幾個醫生不要堅持在台大，有些要自費實驗性的新藥身為家人讓他擔這個風險真是承受不住，只是爸爸不願意
另外像因免疫力不夠，感冒很容易就轉成肺炎這種情形更是常常嚇壞我們

就這樣，反覆治療有甚麼就醫甚麼的狀況一直到近三年他常嚷著吃不下，沒有食慾自然也吞不下藥，體重一路從70公斤下滑到50上下，但因他每週都進出醫院複診，心想有醫生幫我們照顧著也就不覺得嚴重，而常常問起一直吃不下是否需要檢查胃，醫生也都說不用。
直到今年五月底他胃下方痛到不能行走，自己提出一定要醫生幫他安排照胃鏡，這才照到一顆已經快穿破胃的腫瘤，是三期末期了。
醫院緊急安插急診手術切掉四分之三的胃，此時爸爸身上插滿管子各自負責引流，灌食，營養針，點滴...等
<徵兆>
胃切術後住院一個月左右的期間，爸爸的食量完全沒有進展
我們好說歹說他就是一口都不肯吃。
每天光灌安素，米湯，他卻還能一天拉好幾次肚子且排泄物裡都有碎渣，我們只能安慰他護士醫生都說這種手術之後本來就是這樣要他自己試試喝水但他都很抗拒，看著眼前的親人不努力康復讓我們又氣又急，而這種氣是沒地方宣洩的，但我常一不留神就已經在流眼淚

→現在想想，當時他的體力已到潰堤邊緣，灌食的液體塞滿胃裡僅剩的小小空間就很不舒服了，面對副作用會噁心的抗生素是多麼難受，再怎麼想要同理心健康的人是沒辦法了解病痛的苦的
最後雖然他還是不願意吃東西，聲音也變的像有受傷一般沙啞，但傷口外觀復原差不多了還是讓他依照自主意願出院回家

<巨變>
沒想到回家後隔週的複診，當天下著大雨，計程車一停下媽媽還沒來的及去扶，爸爸就從計程車上滑坐到地上。眼見的民眾忙拿著輪椅來幫忙，爸爸在地上痛到不能動彈卻又突然鬧肚子，還沒將輪椅推進專用洗手間時他就拉在褲子上了

媽媽打電話給正在上班的我在叫了我的名字後就哭了，我心裡不安的先安撫她，讓她說清楚事情的經過，她才抖著聲音說爸爸骨盆摔斷了
胃癌跟骨折都是大手術，這麼短時間用這樣的身體不一定有醫生願意幫忙開，但不開又是必死無疑
我一邊安慰她慢慢講不一定有這麼嚴重，一邊卻覺得手腳發冷，心越來越沉。

一方面我不覺得術後的拉肚子現象會這麼嚴重並持續這麼多天，但我並沒有立場跟相關知識無法去質疑這點，甚至懷疑護士醫生是不是不敢跟我們說最壞的實話所以一直說這是正常?
而這一摔，又不知摔壞多少本來就很脆弱的內臟
想到曾經最重視外表，衣服永遠都燙的平平整整，有重要場合或我們請他吃飯時最愛穿西裝的爸爸，現在骨瘦如柴癱坐在輪椅裡，身上穿著是濕漉漉的運動褲(沒想到要準備備用褲子最後只能先在廁所沖洗後用烘乾機稍為烘風後再穿上)，而經歷一次次打擊已經六神無主的媽媽躲在醫院走道邊發抖著只有我可以訴說，這是多悲哀的畫面

很幸運的有位骨科醫師願意接手並且隔兩天就能手術，他請媽媽通知我跟在中國工作的姊姊兩人都要知道這個手術即將發生，因為他慎重的補強說明，骨盆會影響全身的行動，假如有些摔斷的碎片已經隨血液流通一旦到心臟就不可挽回。
爸爸緊閉眼睛痛到開不瞭口，我趕到醫院後甚麼都沒說一張張簽著麻醉同意書、手術同意書、住院同意書、急救同意書，這些在電視上出現過的畫面想必也是每一個家庭心碎的堆積吧

手術當天我請了半天假一起在醫院等，到達時姑姑跟媽媽說手術已經順利結束，只是要在恢復室休息
手術房外至少三四十位家屬在等待自己的親人，大家有的吃著便當有的在談天，神奇的一點也不是那種焦慮的氣氛，我們也是。
爸爸終於被推出來，眼色明亮，聲音清楚甚至還想坐起來想跟我們招手，我突然站著無法移動步伐，心裡疑惑著這正常嗎?
我問著手術的細節，想著爸爸的身體怎麼可能開完刀還這麼勇健，媽媽說可能因為輸了三袋750cc的血，我心想要是能定時輸血給他多好?應該每天都會這麼精神吧?

果然當時的榮景沒有持續幾天，爸爸一動就累一點都不想復健，我們家在五樓的公寓他又不可能爬上樓梯回家住
媽媽四處打聽有沒有可以收身上有管子並還有空床的養護中心，結果終於找到一家
入住的爸爸從第一天就每天打電話回來哭訴外面很吵，伙食很差，看到那些一起住的老人就想自殺，我們也去跟中心的老闆談過很多次，為什麼爸爸是單人房冷氣還不能自由開關要被控制時間，為什麼電視的遙控我們自費換了電池還是不能轉台....
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好累，我們同情爸爸但回家要怎麼照顧，理智跟情感天天都在交戰，最後最貼近爸爸轟炸的媽媽舉手投降，找了一天問養護中心能不能退部分月租，爸爸不住，要回家了。